两个眼珠子戳了下来

wangyi1992 · 发表于 2014-1-8 11:06

　　与所有的马一样
　　是的，我一直坚信那匹马早已远去。
　　它穿过纠缠的人群和所有的村庄，翻山越岭，扬起的尘沙如云，只留下一串激越凝重的蹄音，在天地间久远久远地回响。
　　这是怎样的一匹马？
　　许多年来，它都这么固执地驰骋在我的梦想空间，让我陷入一种不能自拔的憧憬和渴望。
　　细想起来，我对于马的认识以及逐年加深的这种特殊感情起源于我的该提时代。
　　在“人民公社”一片火红的岁月，一天，生产队里从外地买回来一匹枣红色的儿马。这匹马高大英俊，四蹄雪白，长长的鬃毛齐整而稠密，一条强有力的尾巴摆动着像一条飞扬的棕红色瀑流，大而圆的四蹄跑起路来沉稳而凝重。看惯了牛和驴子的村民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，无不对它欢天喜地，又听说它是从军队里退役下来的座骑，更是对它怀有几份敬重和抬举。
　　可令众乡亲不能理解的是，就是这样的一匹好马，不管生产队里的“老把式”怎样调教，它死活就进不了辕驾车，也下不了田耕地。
　　面对棍棒和皮鞭下伤痕累累，仍不肯屈服就范的马，在一旁一直盯着“老把式”“下切夫”的队长，首先失望地叹了口气。
　　这匹马从此被打入另册，只有队里的几个后生爱摆弄着骑它，不管是谁，得闲了跳上马背，就可以在田间的土路上奔跑一番。那时，我就想也许这匹马生下来就是专给人骑的，对于它来说，一个人、一袋粮食、一箱黄金，只要放到背上，就都可以承受，人与任何东西一样，只有重量之别，没有价值之分。
　　可农民毕竟是农民，出于经济的考虑，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实用，白养一头不能拉车耕田的牲口，对于他们来说，实在是有点太奢侈。但真正决定这匹马命运的，还是一次意想不到的事故。
　　那天，队里一个叫二愣的后生骑着它兜风，奔跑中，伸到路中央半空的一个树枝，一下子把二愣从飞驰的马背上挂了下来。重重被摔在地上的二愣随着向前冲的惯性打了一个滚，就再也没能站起来。
　　按理说，这件事也不能怪这匹马，可二愣的三个兄弟却不依不饶，硬是把马拉到队上的场地里，将缰绳系在打场的石磙上，三兄弟像三只饿虎，一阵轮番的鞭棍暴打，很快就将这匹浑身颤抖，血汗淋漓的马打倒在地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二愣他最小的弟弟还不解恨，又随手操起一柄三齿的铁粪杈凶残地将马的两个眼珠子戳了下来。
　　马不会申辩，与所有的马一样，这匹奄奄一息的马也从不对人说一句话，即使听到了队长“拉回去宰掉，给社员分吃了”的话后，也没有抬头，只是一个劲地躺着搐动。
　　我亲眼目睹了这匹马被肢解的全部过程，先是伤痕累累的皮被剥掉，接着砍下头颅，剖开五脏，一块块骨肉被剁开，一件又一件器官被摘下，然后一一上秤，按户的人头多少，论斤两均分……
　　马本来就不应该属于谁，可这匹被分解了的马，除了我和死者二愣的全家外，整个生产队的人，大概无不将自己分得的一份吃进胃，并很快消化掉了。
　　也许正是因为我当年分得的那份马肉没忍心吃下，所以这许多年来，我总错误地认为那匹马，那匹曾驰骋过疆场的马，它还仍然很好地活着。
　　当年，年幼的我总不能理解，这匹身强力壮的马，面对自己无法适应的环境，为什么不挣脱缰绳逃跑？而事实上，它是有很多的机会可以逃之夭夭，在另一片广阔的天地之间纵情地驰骋。现在我理解了，实际上，这匹马和所有的马一样，也许生下来就是在演绎一种逃跑的过程，我们人类使用马，只是想借助于马的力量和速度来摆脱自己命运中的困苦与厄运，而马们都一直认为自己在奔逃着，不管方法和结果如何，都在马的路上，拼了命似的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前进。
　　（279223）（2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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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CC-老贺 · 发表于 2014-1-9 15:5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