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树的新寨玛尼石城很壮观。据说有25亿块的玛尼石,是世界上最大的玛尼石堆。 从明代开始,当地藏民一块一块的叠加,慢慢积累成了今天的规模。 回程的时候经过,看见很多人在围着玛尼石城转经。停下车,跟着那些藏族同胞一起,沿着顺时针方向,转经。 我不是佛教徒,也不相信有今生来世。什么也不为,就是想这样,没有任何目的,沿着这玛尼石堆走一圈。在这样的心无杂念的过程中,让自己的内心变得透明纯净,回归本我。
藏族朋友说,灵魂如风。 他们相信,人的灵魂可以象风一样,在空中飞舞。可以轻盈地,飞向远处。 藏族朋友相信来世,他们一生都在为来世修行。一遍遍的转经,一步一步的磕长头,为了那个遥远的来世,他们可以付出所有的一切。 有时候想,他们要是知道了那个关于来世的期许,其实并不那么确定,他们还会这样地生活吗?当他们能够有足够丰富的物质,当他们不要等到来世,也能够过上心中的来世才能够有的好日子时,他们会怎样? 那天和觉周聊天,问他,你相信来世吗?他很肯定地说,相信。我问他,有谁明确地知道来世的事情吗?他有些迷茫了,说,大家都说有啊。我们生下来起,就这么听的。反正,就当有吧,做好事、修行总不会错。
恩。是的。内心有寄托,总比没寄托好。有信仰,总比没信仰好。有信仰就有敬畏,就不至于什么坏事都敢做。
而范稳的小说,《悲悯大地》中那个喇嘛,在磕长头去拉萨的过程中,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,当他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亲人,当他一点一点地舍弃了对俗世的牵牵绊绊,直至了无牵挂,他就成为了活佛,精神得到了升华。所做的一切,不再是为自己,为小我。而是以巨大的悲悯心,去为这个世界,去感化那些愚痴的人,去拯救那些被蒙昧遮蔽了内心的被邪恶掌控了思维的人。
当我们具有了大爱,大仁慈,才会发现,很多得失,并不重要。记得自己读悲悯大地,读完好多天都出不来,被一种圣洁而又伤感的情绪笼罩着。
这个玛尼石堆可真大,我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。
晚上接到甘南的沽酒打来的电话,他说气象预报,玉树要下暴雪,让我赶紧离开。因为玉树州常有雪灾。暴雪会中断交通。他担心我被大雪困住,出不来。我是想多呆几天的,回去时,还想到果洛州,去看看神山,阿尼玛卿。沽酒坚持让我第二天离开,他说,要不然,他就赶过来。这样的天气,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开车。
也是担心被困玉树出不去,晚上在网上查资料,发现玉树州历年的雪灾是很厉害的。犹豫了很久,还是决定第二天赶紧离开。真的被困玉树,也不好玩的。
而去大武,查了一下地图,太远了,一天是绝对开不到的。那条路是土路,应该比较危险,而且地广人稀,我还是有点害怕。怕万一在路上车子出点问题,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。 唉,算了,还是回去西宁吧。
我知道,我一定还会回来的。阿尼玛卿,我会回来看你的。
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,离开玉树。一共800多公里,觉得不算太远。慢悠悠地出了门,边看风景边走。不过,我没想到,居然跑了整整十一个小时,到西宁时天早已经黑透黑透。人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。
路过那些帐篷,我停下车,想去看看小喇嘛。看过去却是一片寂静。没有人在帐篷外走动。更看不到小喇嘛的身影。没敢去闯帐篷。我不知道他在哪一顶帐篷里。也许这个时候,正是他们做功课的时候,也许,师傅正在给他讲经。即使见到他,我又能做什么呢? 静静地在这一片帐篷外站了一会,还是无声无息地走了。
心被揪得紧紧的。放不下的是牵挂。回头看一眼那些帐篷,渐渐远去。不知不觉的却发现脸上有两行清泪滑下。
天依然是下着下雨。经过通天河,晒经台,经过三江源纪念碑,是歇武镇。再过去就是清水河镇。远处是巴颜喀拉山。一路顺利。
阳光一点一点的露出来了。天气开始好转。在上巴颜喀拉山之前,我去加油。从这里过去,一百多公里没有加油站。 站里的小伙子在给我加油,我顺便去上洗手间。洗手间门锁着。小伙子说,坏了,不能用。我说,那我去那里上呢?他指指屋后面,说外面。又要去上绿色环保厕所了。在旷野里还好,在这里,周围还有村庄,万一过来一个人,我又没伴,没人给我把风,也没人给我壮胆。没办法,方便的事情又不能耽搁。还是去吧。 屋后面是一片庄稼地。沿着墙的有一条浅浅沟,看来很多人都是这样解决问题的,屎尿狼籍。屏住呼吸找个能下脚的地方蹲下去,风刮过来,屁股生痛。是零下的气温啊。提心吊胆的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,然后就赶紧撤,跑回加油站前面。小伙子已经加完油在等我了,他说,姐姐,你的车好像气不足呢。我仔细看看,好像是的,前轮,驾驶座这边的前轮,有点气不足。 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,想,是不是那天在玛多,放气放多了。因为出来前,说轮胎在高原气压不要太足,要放掉一点的。所以那天然小刘帮我放了一些。若是放多了,应该问题不大,那么多天都跑下来了。我拿出电动充气泵,想充点气进去,捣鼓了半天,一点反应也没有。让小伙子帮我,他也充不进去。怎么办?问他,哪里有修汽车的地方,他说返回去5公里处,也就是回到清水河镇上,才有修补轮胎的店。我站在那里犹豫着,回头还是继续前进? 还是小伙子提醒我,说前面一百多公里没有加油站没有什么人烟的,你最好不要冒险。 好吧,回去吧,让修理工看看才放心。
掉头回去。开了一段路,看见路边有个小小的修补轮胎的铺子,在给一辆自行车打气,疑惑着,不知道能不能修汽车的轮胎呢。 停下来,老板出来问,怎么了?我说,你会看这个轮胎有没有坏吗?他笑起来了,说这怎么不会,过路的车有问题都在我这里补胎的。 那好吧,你帮我好好看看,这轮胎是不是有问题,另外,几个胎都帮我看看,我一个人,要开到西宁,我不会换胎,路上万一出了问题,我可是一点辙都没有的。 旁边几个小店的人都围过来了,说,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啊?一个人,还是个女的,敢跑那么远?老板说,我一定给你好好检查。 一查,轮胎里有一根钉子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戳进去的。 帮我补好胎,老板又帮我把另几个胎都认真检查了一遍,充好气,然后说,这下你放心吧,开回浙江都没问题了。问他要多少钱,他说15快。 才15啊?其实,刚才心里一直在忐忑,怕他敲我竹杠。那人看上去挺凶横的样子,而我又是那么无助,不敲白不敲呢。发现自己真的很小人呢。高高兴兴的付了钱,上车时,那轮胎铺老板,还有隔壁几家小店的男人都围在车旁,你一句我一句的交代,小心点啊,巴颜喀拉山可不好过呢,你一个女人,千万当心呢。 谢谢过他们,安心地继续出发了。这世界上,真的还是好人多啊!
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也许是刚才轮胎问题让我紧张了一下,开始头痛。痛的很厉害。我翻出止痛片,吞了一颗,继续上山。开到山顶,头痛的更加厉害了,不能空腹吃太多止痛药,停下车吃零食。饼干,杏仁,蛋糕,乱七八糟吃了一大堆,然后继续吃止痛药。靠在车上休息了一会,就停在巴颜喀拉山的垭口,看看四周,和那天过的时候不一样了,今天没有下雪。能看到远处。远处还是浓云翻滚。玉树那边在下雪了吧?往前是玛多了。很亲切的感觉。那里留下过美好的记忆。 几分钟后,再继续赶路。
慢慢的,觉得很困,很困。前一天晚上睡得还好的,为什么还是那么困呢?音响坏了,不能听歌。我其实很傻的,平时从来不用收音机的,这时候全然忘记了还有收音功能。只是很需要哟点声音来为自己解困。 于是,自己唱歌。唱所有能想的起来的歌,大声地唱。有歌词没歌词的都唱,想不起歌词,就哼调调。到后来,哼也哼不出来了,就开始背诗词。唐诗宋词海子的诗食指的诗,一首一首的背过来。终于背累了。连声音都不愿意发出来了。 还好,玛多到了。 进加油站加油。懒懒地靠在椅背上。看见一个小男孩,在车窗外,羞涩地朝我笑,怯怯的想说话又没敢说的样子。那一刻真的很累,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也没说话。加满了油,我下车去付钱。 回来时,听见那个加油的女工在对小男孩说,你没和阿姨讲啊?你说么,要不然阿姨就开走了。我转过头,问,有什么事情吗?小男孩说,阿姨,能能搭我一段吗?我家在前面花石峡那里,我今天学校放假,想回去,没车。 我说,那你就上车吧。副驾驶座上放满了食物和药品,让男孩坐后座上。拿了一些零食,火腿肠,巧克力糖果给他。很懂礼貌的孩子,连声说谢谢阿姨。
小男孩看上去只有十来岁。路上和我聊天,说他有十四岁了。在县城玛多上初一。9月份开学开始住校的,还没回家过呢。 玛多到花石峡90公里左右。 他说,老是生病了,放他们几天假,所以,想回家去。他说,我口袋里没钱。只好搭车。刚才一辆大卡车经过,跟他们说,他们居然说,让我给钱,给钱就带我,我有钱就去坐长途客车了,也不用等那么久了么。 我说,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吗?他说还有一个花石峡的,刚才另一辆车有个位置,把那同学带走了,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加油站等车。 一路上有个人做伴,聊天,倒是不困了。我问他,读书成绩好不好,喜欢读书吗。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给我看,说,我带了书回家呢,在家里也要看书的。那是一本汉语课本。 男孩挺会说的,告诉我,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姐姐。他们在家里放牧,供他上学。说,他家有100头牛,150头羊。呵呵,我说真不错啊。条件很好啊,他笑了,说,是的,挺好的。至今记得小男孩笑起来憨憨的样子。眼睛很亮。 我问他,读完初中,还接着读吗?他说,恩,要读的。高中就要到果洛州去读了。在大武,路很远。 我说,读完高中呢?上不上大学?他在后座上看着后视镜里的我,有点困惑,想了一会,说,读大学太远了,要到西宁呢。不读了吧。那你准备干什么呢?我想……,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,告诉我,“我要把我们家的牛从100头变成150头,羊群从150只变成200只。然后么,恩,……,再娶个媳妇……,呵呵……”,快乐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。 后座上有我的一本书,他拿起来看了看,看见我的照片,就问,阿姨,这书是你写的吗?我说,是啊,他又很认真地翻了好几页,说,我能看懂呢。我说好,读书就是好,能看懂那么厚的书了。突然,他问我,阿姨,你回去还写书吗?我说写啊。他说,会写到我吗?我想了想,认真地告诉他,会的。我会写到你。他就说那我把名字告诉你吧。好。我拿了一本随手记录的笔记本给他,看见他公公正正地在上面一笔一划,写了自己的名字——洛桑嘉措。
路不平。像波浪一样的起起伏伏。我开车很快。 突然一道看不清的波浪让我的车飞了起来,飞出一段后又重重的落下来。把我吓得,手脚都发软了。我停在那里,半天没动。小男孩在后面也很紧张。轻轻地拍着我的肩,一边拍一边说,阿姨,慢点慢点。安全要紧啊。 停顿了一会,猛烈的心跳慢慢安稳下来,才敢继续往前开。不敢再快了。小男孩也在后面不停地说,阿姨,慢点开,慢点开。
花石峡到了。洛桑嘉措指指远处路边的一幢房子,说,阿姨,那就是我家。你去我家玩吗?我停在路边,说,我不去玩了,今天还要赶到西宁,你回去吧,以后有机会来玩。他下车后看着我,说,你真的还会有机会再来吗? 我不知道。我没说话。 他说,阿姨,没关系,我会去找你写的书。我会看到我的名字的,对吗?我点点头。 我把车上的巧克力拿了很多给他。装满了几个口袋。说,去吧,回去吧。妈妈在等你了。 他跑了几步,回头,朝我招手。我挥挥手,他又跑了几步,然后又回头,再招手。我知道,我不离开,他不会安心地跑回去的,便发动了车子,慢慢地起步,向他挥挥手,离开了花石峡。
在花石峡附近,有一条小路可以去大武,经过那里时,很是犹豫了一下,果洛州,我真的很向往。阿尼玛卿,我都到你附近了。可是,路不好走是一个原因,还有一个原因,前几天,接到武汉的小冯夫妻俩的电话,告诉我他们在同仁。让我不要去,那边不太平。有人在闹事。我单车独人,怕成了闹事者的靶子了,还是放弃吧。最终还是往西宁走了。
一路上是茫茫无际的草原。路的尽头是翻滚的浓厚的乌云。两边的景色和那天来的时候差很多。没有阳光的草原,灰灰的,不亮丽了。
孤独。一直感觉很孤独。形单影只的奇骏车,在天地之间移动。我想象着,从空中往下看,一定很小很小,移动在那条无尽的草原公路上。时常会有幻觉,因为困。好几次开着开着眼睛都闭上了了,脑子里会模糊觉的自己在床上,甚至想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。然后,就是突然之间的惊醒。揉揉眼睛,努力地保持清醒。
经常,听到都市白领们倾述孤独,述说内心是如何的寂寞。在这样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,在这样上千公里无人陪伴的的旅途上,我才真正感受了一次孤独。明白了自己在城里的写字楼里嚷嚷着孤独的时候,有多么的矫情。
赶到西宁的时候,已经是快晚上九点了。在进城的时候,该死的导航,不知道带我到哪里去绕了一圈,眼看着城区就在前面,突然一个拐弯,然后就走进了一片黑暗之中。那么黑,开了大灯慢慢地走。越走越荒凉。走的我都害怕起来。生怕越走越远了。绕啊绕啊绕,终于,又一次转回了城里。 路上,不时接到yubin和沽酒的电话。他们全在担心我。当我告诉他们已经进城的时候,yubin的第一个反应是,以后不管什么地方都可以让你去了,走过这样旅途,再不用担心你了。沽酒说,总算可以到甘南来了。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走,不需要再整天提着心等你消息。 真的很感谢这些朋友。友情是生命中最大的财富。
还是到神旺大酒店。停好车,走出驾驶室的时候,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走路了。两个膝盖弯不过来,僵掉了。将近十二个小时呐,能不僵吗?在地下车库手舞足蹈了一会,关节活动开了才能走路。头又开始炸裂开来的疼,强忍住抗着行李上楼,到大堂登记好,一星期之间,房价降了好多,只要360一间了。进了房间,突然就没了力气,把自己扔到了床上,再也不想动了。一个人,趴在床上,就想哭。然后就肆意地流起眼泪来。 我是个爱哭的人。哭是一种很好的发泄。不管碰到什么,哭一场,就会觉得轻松了好多。
哗哗地流了很多眼泪,感觉头疼也好一点了。想想自己从早上开始一直没吃过饭。支撑着下了楼,去找吃的。酒店附近有很多小吃店,跑进一家快餐店,要了一份牛肉面,很快吃完,就回房间了。那晚,好好地泡了一个澡。神旺的床很舒服,睡在床上,感觉像在船上,飘啊飘啊,飘了一整晚。
第二天睡了个大懒觉,到中午才起床。下午,开车去了塔尔寺。
任何一个变成著名风景点的寺庙,无一例外地都让我不喜欢。塔尔寺也一样。 我没有任何感觉,甚至连相机都懒得拿出来。 看到那些喇嘛不友好的的脸色,或者是冷漠的神态,我相信,他们一定被那么多的游客搞的烦不胜烦。原本应该清净的寺庙,变成了红尘滚滚。 门口的摊贩一路跟着你,推销旅游纪念品。 停车场修了好几个,从很外面开始就让你停下来了,而里面还有可以停车的地方,只是不同的老板收费而已。
匆匆的走了一圈,便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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